中心城區(qū)人口疏解后，原址被改成廣場、公園、綠地等。

　　本報記者 張鵬

　　“我家的戶籍地址就落在這片綠化隔離帶上?！敝钢h(huán)路內新建的一片街心花園和綠地，王晴(化名)告訴記者。兩年前這里還是一條遍布大雜院的老胡同，王晴一家?guī)状司幼×松习倌甑睦衔菥驮诤瑬|口，拆遷后居民被安置到昌平的一個新建小區(qū)。胡同消失了，掛在這里的戶口卻沒有消失，因為“孩子還要靠這個戶口在城里上學?！?/p>

　　像王晴家這樣戶口“掛空址”的情況目前非常普遍。市公安局人口管理處的一份報告顯示，戶口落在商場、公園、公廁甚至馬路上的北京人為數(shù)不少。2010年全市人戶分離的已經達到345萬人，占常住人口27.5%，主要原因就是拆遷。內城拆遷旨在疏散中心城區(qū)人口，可是資源配置的不均衡使得老房子雖然拆了，卻留下“拆不動”的戶口，中心城區(qū)擁擠狀況有增無減，有限的優(yōu)質資源顯得更為搶手。

　　獎2萬遷戶口沒人愿意

　　“盼拆遷盼了好多年，真看到拆遷公告貼到墻上了，心里又覺得舍不得。”王晴說起當時拆遷的情景，那種糾結的心情記憶猶新。“尤其是爸媽，在這里過了60多年，聽說要拆，老兩口連著幾天睡不著覺，高血壓都犯了?！?/p>

　　“這20多平方米的兩間北房是上百年的祖產，我爸，我，還有我兒子都是在這里出生的，已經傳到第四代。”王晴一家是土生土長的老北京人，祖輩是京城做小買賣的，據(jù)說王晴的爺爺當年傾其所有置下這處房產的時候非常自豪，因為是在“皇城根底下”。按照老北京的傳統(tǒng)觀念，房子置在什么地方有很多講究，甚至可以代表身份地位，所以清末民初有了“東富西貴南貧北賤”的說法。

　　然而，這處皇城根底下的房子傳了百年之后早沒有了當年的體面，“院子里越來越擠，原本有棵石榴樹，夏天滿樹紅花，別提多好看了，可是后來，樹給刨了，院子里的空地全都蓋起了小房，有的人家起了二層，還有的往地下挖了一米多自建了個地下室，因為人太多，實在不夠住?！钡讲疬w之前，這里已經成了不折不扣的臟亂差大雜院。

　　王晴一家五口住在20多平方米的房子里，爸媽一間，她和丈夫孩子住一間?！鞍謰屖抢蠂舐毠?，不到50歲就下崗，一輩子省吃儉用，我當了10年護士，生孩子之后就全職帶孩子了，老公在一家私企公司當會計，一家人所有的收入加在一起每月6000多元?！币驗闆]房子，王晴和老公談了10年戀愛遲遲不能結婚，最后還是將就住在女方家里，搞得爸媽對這個倒插門女婿頗有微詞，但也沒辦法，因為“攢幾輩子也買不起新房?！庇谑?，拆遷成了越來越迫切的愿望。

　　去年，由于市政改造，王晴家所在這片大雜院終于拆遷，安置地為昌平一個新建小區(qū)，20多平方米的平房換了兩套兩居。

　　“拆遷，我們舉雙手歡迎，雖然遠點，新樓房怎么也比破平房強多了，可是讓我們遷戶口，整條胡同的人沒一個人愿意?！辈疬w辦鼓勵居民把戶口遷到新建小區(qū)，遷一個戶口獎勵2萬，可是絕大多數(shù)居民拒絕了這筆獎金。

　　戶口在就還算“城里人”

　　“雖然兩萬元頂我爸一年的退休工資，可是老兩口毫不猶豫地說，戶口咱不能遷?！惫?jié)儉了一輩子的老人在不菲的獎金面前說“不”，源于心中那點“城里人”的面子和優(yōu)越感。

　　“以前我爸總是自我安慰，說再擠也是在皇城根底下，他爸住上這兩間北房的時候，朝海豐還是莊稼地呢。結果這回搬昌平去了，從二環(huán)里一下到五環(huán)外了，心里怎么都覺得別扭，如果連戶口也遷走了，他就覺得自己徹底從城里人變郊區(qū)人了。”王晴明白老人的那點心思，“雖然一輩子沒享過福，可就是放不下這身段！”可是對于他們這輩年輕人，“面子”并不算啥問題，中心城區(qū)戶口背后那些用錢也買不到的資源顯然更為重要。

　　“我們這條胡同對口的是一所重點小學，全市多少孩子擠破腦袋都想進的。我們既沒錢又拼不過爹，依靠的就是這一個學區(qū)戶口，能輕易放棄嗎？”而小學所在學區(qū)直接關系著中學的質量，“這個學區(qū)有10所初中，其中5所都是市重點或者區(qū)重點的名校，即使普通校在全市排名也都不錯，沒有差校。在這兒，胡同里隨便一個學校都有上百年歷史，其他地方怎么比？更別說郊區(qū)了?！苯逃壳笆潜本┢磽尩米顓柡Φ馁Y源。在很多家長的心目中，占住一個好學區(qū)就像中了大獎，似乎孩子在起跑線就比別人領先一大截。

　　一堆麻煩只能忍了再忍

　　王晴到街道辦事處和社區(qū)居委會四處打聽了一下，發(fā)現(xiàn)“空戶口”帶來的麻煩還真不少?！跋裎野謰屇菢拥膰笸诵萋毠ぃ瑖叶ㄆ跁{高勞保福利，由戶籍所在地的街道發(fā)放，如果找不到這個人，有可能享受不到這個福利?！倍鞣N需要在戶籍所在地開的證明，也有可能因為人戶分離而難以開具，“比如現(xiàn)在很多單位招聘的時候要求戶籍派出所開一個‘無劣跡’證明，如果你不在這里常住，派出所就不給開，以后我找工作可能就開不出這個證明。”“空戶口”在以后居民換發(fā)身份證或者孩子新辦身份證的時候也可能遇到麻煩。

　　但是為了孩子上學這件大事，王晴一家覺得再多的麻煩都可以克服，可上學這件事又包含著無數(shù)的麻煩?！鞍凑照?，孩子在戶籍所在地就近上學，但學校需要常住證明，我家房子都拆了，上哪兒住呀？”社區(qū)的保健醫(yī)給王晴提供了另外一個說法，“她說只要孩子的防疫針一直在戶籍所在地打，就可以證明常住，學校到時候要查孩子的保健卡，以前就有孩子是這樣入學的?！庇捎跓o處求證，王晴寧愿信其有，不愿信其無。

　　王晴抱著兩歲半的兒子，從新建小區(qū)打輛黑車到了地鐵站，再坐13號線轉2號線，出地鐵步行十多分鐘來到社區(qū)保健院給孩子打預防針。每次打針都要花費大半天的時間，一年要打十多次?！昂⒆有〉臅r候跑一趟特別費勁，倆小時要喂一次奶，只能四處找?guī)??！?/p>

　　“希望孩子做回城里人”

　　現(xiàn)在王晴面臨的最大問題是給兒子找幼兒園，“小區(qū)剛建好，我們是第一批入住的，配套設施還沒建起來?！庇捎谧罱挠變簣@也在幾公里以外，接送是個大難題，同時王晴丈夫的工作單位在城里，每天奔波太辛苦。一家人商量之后作出了一個決定，“把昌平的一套房子出租，我們用這個租金帶孩子回城租房住。”

　　王晴打算還是住到以前的老胡同附近，“有個街道辦的幼兒園還不錯，也便宜，我們戶口是街道轄區(qū)的，肯定會收?！辈降倪@套兩居最多能租到2000元一個月，而這個價錢在中心城區(qū)能租到什么樣的房子呢？“也就是一個小平房，可能還不如我們以前住的大呢?！鄙钏坪跤只氐搅嗽c，但孩子是王晴一家的最大希望。

　　“我們費這么大勁，為什么一定要讓孩子上好小學、好中學、將來考名牌大學？還不是希望他以后別活成我們這樣，將來靠自己的能力在城里買上房子，做回‘城里人’！”王晴說，他們唯一能給孩子的，就是這么一個中心城區(qū)的戶口。

　　官方稱“空戶口”責任自負

　　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的數(shù)字顯示，北京跨區(qū)縣人戶分離人口戶口登記地相對集中，主要分布在東城區(qū)、西城區(qū)、朝陽區(qū)和海淀區(qū)，共140.3萬人，占跨區(qū)縣人戶分離人口總量的76.7%，因為這4個區(qū)域集中了大量醫(yī)療、教育等公共資源。

　　根據(jù)《中華人民共和國戶口登記條例》，公民應當在經常居住的地方登記為常住人口，然而，對于人戶分離，甚至“空戶口”的情況目前并沒有強制性措施。“如果已經拆遷，居民應該把戶口遷到住的地方，可是不想遷的話目前也不會強迫遷走，但是以后因為人戶分離造成的問題和麻煩你自己承擔?！币幻沙鏊膽艏窬@樣告訴記者。

　　關于“空戶口”是否可以上小學的問題記者詢問了多家學校，按照教委的政策規(guī)定，孩子可以在戶籍所在地就近入學，但是對于一些炙手可熱的名校，通常會要求戶口本和房產證同時出示，有的還要進行家訪核實常住情況，因此靠“空戶口”上名校并不樂觀。（文并攝）